王直回忆录

2009-09-03  本文来源于   订阅《红星报》 | 向苏红网投稿
     一:红色土地革命洪流       上杭才溪,位于福建西部的中心地带,蜿蜒的汀江东岸。1916年7月21日(农历六月二十四日)清晨,我出生在才溪乡竹子背的一个贫农家庭里。
  我家坐落在海拔五百多米的半山山坳里,家屋由三间瓦房组成。家屋周围的风景十分优美,四周群山环抱,树木参天。屋背后和后山生长着翠绿的松林,前面是一片片水田,北边有一个庵(屯呢庙),错落有致。
  王家是一个客家家庭,我们的祖先是从遥远的山西太原迁移来的,已经是第二十六代了,在这块土地上已经500多年,同它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了。
  才溪自然条件良好,气候温和,雨量充足,土地肥沃,物产丰富。农产品以稻谷、甘薯、大豆、花生、油菜为主。土特产品有木材、毛竹、土纸、笋干、茶叶、香菇,其中尤以竹、木为著。手工业有竹器、木器、银器、编织等。建筑业的泥水工匠不少,有数千人之多,素称“千把洋头八百斧”,其工艺精湛,擅长雕塑龙凤、花卉等。这里地处山区,交通不便,偏僻闭塞,大部分人家散布在崇山峻岭之中,彼此相互阻隔。闽西有一首民谣真实地反映了这里的境况:
  上山入云端,下岭到溪漳;对村喊得应,相通走半天。
  自1840年鸦片战争后,随着帝国主义的入侵,闽西深受其害。在封建地主阶级的统治和帝国主义的掠夺下,才溪人民和全国人民一样,陷入了苦难的深渊,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。
  在北洋军阀黑暗统治时期,地方豪绅霸占的田地达85%,农民所有田地平均不过15%。农民少地无地,为了维持生活,不得不忍受沉重的地租剥削而向地主租佃土地耕种,田租最低60%,高的达80%,地主豪绅还以放高利贷、买青苗、买青烟等方式剥削农民。同时,农民还要服劳役和纳捐税。地主、军阀的苛捐杂税,横征暴敛,已达到了“无人不捐,无物不税”的地步。军阀曹万顺民团统治上杭时,向农民预征了二十多年的钱粮。劳苦人民的沉重负担可见一斑。加上军阀连年混战,人民苦不堪言。劳苦群众无力发展生产,农业停滞不前,手工业萧条冷落,农民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濒临破灭,温饱无法解决。
  我出生时,全家共有16人。父亲王富生,母亲余木娣。我家从地主那里租种田地16亩,一家人从早到晚,从春到冬,一年里劳碌而收获的果实,要送30担粮谷给地主纳租,剩下的余粮勉强够一家人半年糊口。父亲勤劳忠厚,母亲勤俭持家,正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广大贫苦农民一样,勤劳是我家的家风。因为只有勤劳才能维持这贫困的生活。
  农闲时,家里人还做一些副业。大哥王汉宗做手镯,二哥王汉兴做裁缝,四哥王汉权做木匠。三哥王汉经,因家庭生活困难在我10岁那年过继给二叔。
  为了生计,家里借债10O多块银元,还开小店铺一间,做裁缝,卖豆腐等。
  革命时,我家分得土地10多亩,生活比以前好。后来全家分家,我同父、母住一起。那时父亲患病,身体很弱,种地困难,我年纪尚小,只顶半个劳力,家庭生活每况愈下。
  二、母亲     我爱母亲。她很贤淑,很和蔼,很勤劳。1872年,她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里,13岁嫁到王家当童养媳。那时家境十分贫寒,穷得锅底朝天,厨房里长草。但她从没有嫌弃夫家的穷。她说:“我虽年幼,但有双手,劳动、生活要靠自己。”她整天整天,总是手脚不停地劳作。她生儿育女,种粮卖柴,操持家务,省吃俭用,帮贫助老的形象,至今还在我心中留有深刻的印象。
  1929年春末夏初,红军第四军一个支队来到才溪。在红军到来之前,母亲听说是自己的队伍要来,赶忙打扫卫生,把大厅厢房腾出来给红军住,并用新稻草给战士铺床,还把最新鲜的蔬菜从地里摘回来送给红军。那时因家里很穷,一年到头辛勤劳动得来的稻谷,除了交租外也剩不了几斗。为了照顾好红军,不顾全家人挨饿,把剩余的谷子连夜碾成米送给红军吃。红军战士都十分感动,都称她是“好房东、好姐妹”。一天,连里战士小秦得了病,头痛发烧、直喘粗气。母亲发现后,烧了糖姜汤送到他床边,又找来医生给他诊脉开药方。小秦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,不几天身体康复了。他返回前线后给母亲写信,说他立了多次战功,母亲十分高兴。
  母亲生活在旧社会,没有读书学习的机会。但她认清了共产党红军队伍的好主张。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使她认识到: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的今天和明天。因此,她积极参加社会活动,并当选为乡苏维埃第一届工农兵代表大会的代表。母亲听了红军宣传革命道理,懂得越来越多,懂得要保住家乡的江山田地,就要壮大老百姓自己的队伍,用枪杆子打败敌人,保卫胜利果实。母亲先后动员了三个孩子参加红军。村里人说:“过去国民党讲三丁抽一,五抽二,余妈一下就把三个孩子动员出来参加红军,真是艰苦难移爱国之志。”母亲对我们教育极其严格,儿女们对妈妈也百依百顺、十分尊重,相信妈妈的话不会错,自愿报名参加红军。1931年5月,我刚15岁,在乡苏维埃政府召开的群众大会上,自愿报名当红军。当时,我是留在母亲身边最小的一个孩子。记得我参军临走时,母亲眼里含着泪花,伸出那爱抚的手摸着我的肩膀说:“孩子,到了红军队伍里,要听领导的话,为人民多做好事,多消灭白鬼子,多打胜仗立功劳。”为了表彰母亲送子参军的事迹,乡苏维埃政府授予母亲“模范光荣军属”称号。我应该感谢母亲,她教给我与困难作斗争的经验。她那温和善良而又刚强坚韧的性格,遗传给了我。我后来成为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将领,是和母亲的亲切教诲和关怀分不开的。
  为了革命战争的胜利,在党和苏维埃政府的领导下,妇女们积极参加生产建设。男人出征了,母亲在家犁田耙地,施肥播种,她担负的1O多亩稻田年年获丰收。1933年毛泽东同志来才溪乡调查时,认识了母亲,夸她是个热爱劳动的生产能手。村里的共青团员在歌词中唱道:劳动生产余妈强,年年丰收谷满仓,家里事务干得好,为了胜利送公粮。她把种田中收获最好的一亩作红军公粮。每次送公粮是全村第一个,被人们称为支援红军的模范老妈妈。
  母亲不仅在生产上是能手,在购买苏区经济建设公债上也不落后。她积极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,把她出嫁的手饰和养兔积蓄的钱拿出来买公债,一次就认购了150元,成为购买公债的模范之一。为了无偿地支授前线,她白天劳动,晚上在微弱的油灯下为红军做鞋,眼熬得红肿了,手累的麻木了,但没叫过半声苦累。她高兴地说:“做针线活是我们妇女的特长,红军战士打赤脚怎能打仗?
  我们要多做草鞋支援红军。”后来村里选她为劳军组长,她愉快地接受了。她经常督促组里的妇女按时完成任务。有时为了搞突击,她把妇女们集中起来一块做鞋,完成任务十分出色。
  1935年红军长征后,苏区大地昏暗,乌云翻滚。国民党反动派全力围攻苏区和红军,苏区人民面临着艰苦和困难。母亲从思想上做好了一切准备,迎接更严峻的考验,相信红军一定会回来的。一天,天刚麻麻亮,敌人果然包围了村庄。村里大部分红军家属被敌人抓了起来。地主豪绅也狐假虎威,强迫人们交粮、交人、交钱。敌人说她是“共匪婆”,拉出来要她交待。她面对敌人的凶神恶煞,昂头挺胸。敌人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。尽管软硬兼施,母亲始终没有从嘴里吐出一个字,这些家伙只好扫兴收场,强迫红军家属修建炮楼,把这些红军家属处劳役了事。地主、恶霸露出了凶残的本性,把我家的二间房子、田地都强占了。每天都上门逼债、逼粮。母亲硬是咬紧牙关,顶住白色恐怖,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,坚持活了下来。后来,母亲得知儿子在游击队,就托人捎信给儿子,鼓励亲人在部队好好干,只有消灭白匪军才有出路。1938年国共合作,停止了内战,一致抗日。王集成同志把我的口信带给了母亲。她在黑暗的天日里看到了曙光,看到红军游击队陆续下山成立新四军,十分高兴,鼓励我上前线打日本鬼子。这时,她想为我成婚,但看到国难当头,认为娶儿媳是家庭的小事,国家兴亡是大事。她着眼未来,深明大义的精神,鼓舞着我前进。
  解放以后,福建省人民政府主席张鼎丞等领导到上杭县才溪视察时,亲自接见了我的母亲。张鼎丞同志称赞母亲:“一生为革命做了重大贡献,这是党和人民的光荣,也是你老人家的光荣。”1956年,母亲受邀参加了省军烈属代表会。她在古稀之年,仍坚持为革命事业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,曾先后动员5个孙子、孙女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。她深刻理解毛主席说的“没有人民的军队,就没有人民的一切”这个真理。
  三、儿童团     我从6岁开始,就随父亲务农。一年差不多有三四个月在田里劳动,六七个月去放牛,上山砍柴、割草,还干一些农家杂活。7岁时,家里把省吃俭用积攒的钱拿出来,供我读书。因为地主、有钱的人家都读过书,他们欺压农民缺乏知识,强横凶暴。但遇到读书识字的人就会收敛一些。为了应付这种灾害,父亲和母亲忍受贫困,决心要把我送去读书。我在乡里的私塾里读书,听先生讲《三字经》、《四书》等。从私塾回家,就帮助母亲挑水、烧饭。在农忙季节,我上午读书,下午帮助干农活。虽然,我只读了半年的私塾,但是,我像干涸的土地受到雨露的滋润,我的心田得到了知识的浇灌。
  第二年,我到才溪乡西溪国民小学读书。1928年,我读高小二年级的时候,因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。回家后家人要我到裁缝店当学徒工,参加了缝业工会。这时候,我接触了社会,了解了复杂的事情,看到了黑暗的世界,开始懂得了地主压迫农民、资本家剥削工人等一些革命道理。
  1929年3月间,春风吹绿了山林田野,毛泽东、朱德率领红四军入闽,一举攻克长汀,消灭闽西土著军阀郭凤鸣旅20O0多人,威震闽西。红色的光芒照耀了这片灾难的土地。5月间,朱毛红军二次入闽,红色风暴席卷闽西大地。毛泽东挥笔写下了一首非常形象极有气势的词:
  风云突变,军阀重开战。
  洒向人问都是怨,一枕黄粱再现。
  红旗跃过汀江,直下龙岩上杭。
  收拾金瓯一片,分田分地真忙。
  土地革命的烈火,在闽西大地熊熊燃烧起来,形成了大片的赤色的区域,建立了以龙岩、上杭、永定为中心的闽西革命根据地。
  毛泽东“工农武装割据”的思想和实践,在江西和福建边界,奠定了光芒万丈、普照全国的中央苏区的基础。
  才溪革命的热潮,蓬勃展开。打土豪分田地,闹得轰轰烈烈。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行动起来了,争先恐后为革命战争服务。少年儿童更是情绪高昂,都参加了共产主义儿童团。我自告奋勇地把才溪乡西溪村的儿童都组织起来,成立了儿童团。我也被选为儿童团团长。我们每天站岗、放哨,有时挨家挨户宣传当红军最光荣,还组织参加义务劳动,为军烈属打扫房屋,砍柴挑水。每逢“五—”、“八一”节,都参加工农赤卫队举办的军政训练班,接受革命教育。当时那如火如荼的场面真令人兴奋,有一首十分流行的童谣再现了这个情景:
  红军号子嘟嘟响,我家喜得人人忙;爸爸带着红军哥,去把民团消灭光;妈妈进了包扎所,看护伤员煎药汤;哥哥参加赤卫队,一二一二训兵忙;嫂嫂去了小河边,帮助红军洗衣裳;爷爷挑担去进城,传达消息翻山岗;奶奶招待红军哥,挑水起灶烧菜汤;我拿一枝红缨抢,村边树下把岗站。
  ……我14岁那年,被才溪区苏维埃政府选送上才溪列宁小学,读闽西党组织自编的教科书,如《马克思列宁主义概论》、《红四军布告》、《苏维埃的经济政策》、《社会进化史》和《为土地为自由为苏维埃政权而斗争》等。我非常喜欢学校里悬挂的马克思、列宁的像。从这时候起,我开始接受了革命理论的教育,逐渐了解了世界革命和中国革命,对中国共产党和工农红军有了深刻的认识,决心要为人类最壮丽、最宏伟的事业——共产主义而奋斗。从此,我一下子从茫茫的黑夜里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。
  四、朱总司令指路  当红军是我梦寐以求的心愿。认识红军、热爱红军及当红军,这要从朱德总司令指引我说起。
  1927年8月1日,周恩来、朱德、贺龙、叶挺、刘伯承等同志领导了震惊中外的南昌起义。起义军主力在周恩来、朱德同志的率领下南下广东,经过闽西的长汀、上杭等地,并来到我们才溪。起义军是沿汀江两岸南下的,而才溪距离汀江只有十余华里。
  朱德起义军第一次来到我们这里,群众以为是白军又来,全都跑到山上躲起来了。我那时在上杭县西溪三区国民小学读书。起义军来的时候,我也很害怕,跑到山上去了。这时,地方党组织、学校老师和起义军的宣传员也到山上,宣传起义军是革命的队伍,是为穷苦百姓谋利益求解放的,与白军不一样,并动员、组织群众下山。我下山回到乡里,看到起义军收缴地方反动武装、筹款、宣传发动群众组织农会。听说,起义军离开上杭时,还给上杭党组织留下一批枪支和弹药。这耳闻目睹的一切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  1929年春,朱德同毛泽东率领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军,为打破敌人“围剿”和开辟新的革命根据地,向赣南出击,后转入闽西。长汀长岭寨一战,歼灭地方军阀郭凤鸣旅,取得了入闽的第一个大胜利。胜利的消息传到了上杭才溪,群众的革命热情更加高涨。6月15日,才溪人民在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下,举行了暴动,1000多农民进行了示威游行,并成立了农民协会。当时,我也参加了农民协会,挂起了镰刀斧头的红袖章。
  朱德同毛泽东为了分兵发动群众,集中应付敌人,策应汀南、杭西农民运动,于7月21日,朱军长亲自率领红四军来到了才溪,我也第一次见到了朱德同志。在这以前,我以为朱毛是一个人,后来看了红军布告,才知道朱德是军长,党代表是毛泽东。这一天,我们在下路楼、太原堂、羊角头、才溪圩等处兴高采烈地夹道欢迎红军。后来红军在才溪大坪岗集合、操练,村里的群众和我们学生都围在边上看热闹。这里是一块平地,可容纳千余人(现在是才溪中学所在地)。
  朱军长站在队伍前,他约40岁,身材魁梧,头戴八角帽,身穿很旧的灰军服,打着绑腿,脚穿草鞋,背上背着平顶斗篷,斗篷上写着“工农红军”四个大字,给人一种非常朴素的印象。从外表上看不出他是一个红军军长。朱德向部队训话,他的四川口音较重,边说边打着手势,很吸引人。我只听懂了一个大概。他对部队说:“我们中国红军是工农的队伍,是为穷人求解放的,我们到这里,要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,爱护群众的利益,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。”
  部队操练后,朱军长就向学生这边走来。朱军长摸着我的头,和蔼可亲地问:“小鬼你读的是什么书?”我忙把书包里的国语、算术课本和作文本拿给他看。他说:“读的是新书。”又说:“小鬼要好好读书啦!”我看着他那和蔼的笑容,点了点头。这次认识了朱军长,是我永生难以忘怀的一天。
  随后,红四军的宣传队,在才溪的大街小巷、群众家门口,贴满了红军布告和标语,满街鲜红,就像过年一样。标语上写着“打倒军阀”、“建立工农政权”、“武装暴动夺取政权”、“打土豪分田地”、“保护经商”、“红军是帮助工农的”、“实行土地革命”等等。
  第二天下午,红军在天后宫门前广场,召开盛大的群众大会。朱军长亲自在大会上宣讲红四军布告,讲明红军宗旨和主要任务是解放广大的工农大众,保护工农大众的利益,帮助工农翻身、当家作主、建立工农政权,号召革命群众拿起枪杆子,打土豪分田地,积极参加红军。群众的革命热情非常高涨。接着,在红四军的帮助下,才溪工农赤卫队正式成立了。
  朱军长住在才溪商会的两层楼的房子里。商会的前面是个百货店,店主叫王乔高。我的四哥也开个豆腐、糕点店,紧挨着王乔高的商店。有一天,朱德到百货店同王乔高谈话,我和哥哥也到旁边听。朱德同志说:“中国老百姓为什么这么穷,为什么自己养活不了自己,为什么要卖儿卖女,就是帝国主义、封建主义的残酷剥削和压迫而造成的。工农只有起来革命,才能推翻这个吃人的旧社会,才能有自己的土地,有饭吃、有衣穿。”
  王乔高点点头说:“国民政府的税太多,我们做小生意的,一年赚的钱,只能勉强糊口,这个世道太不合理了,要跟着红军砸碎旧世界。”
  王乔高的话音刚落,我在一旁叫嚷起来:“我也要当红军。”
  朱军长笑着抚摸我的头说:“小小年纪,人还没有枪杆高,就想着参加红军,志气不小啊!你叫什么名字?”
  “王直,原名王汉清,因为排行第五,大家又叫我五羊子,老师却给我取名叫王直。”
  “还是王直这名字好,为人要正直,要大公无私嘛。”朱德笑了。
  不久,王乔高和我哥哥都参加了才溪赤卫队。赤卫队后来改为第十三大队,编入红四军。在毛泽东、朱德率领的红四军的影响下,才溪人民踊跃参军参战,生产支前,处处呈现出一派革命的景象,后来成为中央苏区的模范区,成立了中华苏维埃临时政府。
  不久,朱德红军到中央苏区去了。但他讲的革命道理,却使我铭记在心,使我更向往红军。
  五、踏上革命征途    1931年,红军和中央苏区发展迅猛,而国民党反动派把他视为洪水猛兽,对我红色根据地发动了一次比一次像饿狼似的、极其凶残的“围剿”。闽西革命根据地的人民为了保卫土地革命的果实,以极大的人力、物力和财力支援中央红军作战。才溪人民纷纷响应党和苏维埃政府关于扩红的号召,当红军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,那豪气直冲云霄。
  1931年5月,我怀着万分激动的心情报名当红军。其理由有三个:第一,有强烈要求革命的思想,认为当红军是为土地、为自由、为苏维埃而战斗,也是为了解放穷苦人民和全中国而战斗。第二,认为当红军光荣,看到红军有很多“红小鬼”,个个生龙活虎,十分羡慕。第三,受家庭和环境的影响。父母亲极支持我参军,我两个哥哥都参加了红军,村里的青年人几乎都参加了红军。
  一天,分区苏维埃政府召开游艺歌咏大会。会场上红旗飘扬,人群鼎沸,歌声嘹亮,锣鼓喧天,鞭炮齐鸣,热闹非凡。男女对唱山歌,我也唱了不少山歌。当唱山歌到高潮时,我和五六个青年站起来报名参军,回家后告诉母亲我报名参军了。母亲二话不说,支持我去参加红军,并问我要带什么?参军那天,儿童团也排着整齐的队伍来欢送我们,此时此刻,我眼里含着泪花,看着饱经风霜、宽厚仁慈的母亲,望着美丽的家乡:山峦那样隽秀,小溪那样清澈,松柏那样刚强,青竹那样直立,土地那样肥沃,花朵那样芳香,人民那样勤劳……在我的革命生涯中,光辉灿烂的一页展开了,汇入了像炽热的铁的洪流奔腾向前。
  参军后,我被分配到中国工农红军福建军区独立二团第四连任勤务兵。当时,部队驻防武平以北。
  连队就像一个大熔炉,很快地把我融化了。在干部、战士的关心爱护和帮助下,我革命热情高,好学上进,进步很快。1932年8月,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。
  我上过小学,有一点文化基础。团政治处主任胡坚看中了我,就把我调到团政治处宣传队。红军宣传队的任务可不轻,它是红军宣传工作的重要工具。部队走到哪里,就把宣传工作做到哪里,写标语,画漫画,向群众宣传红军。打起仗来,还要上第一线作宣传鼓动。平时还要帮助文盲战士学文化、教唱歌等。宣传队长王月楼分工我负责写标语,布置墙报和画漫画。我对画画很有兴趣,一边学着画,现炒现卖,一边逐渐提高画画技巧。
  六、“红小鬼”
  1932年11月,福建军区在武平小兰成立了红军独立第十师。我从团政治处调到师政治部宣传队,任漫画组组长。我师在武北、东流、舌头等地展开作战,攻克敌人据点十几个,尔后转入江西寻邬金门岭与赣南独立第三师会合,接着奉命攻打项山敌人据点。这是我参加打仗以来第一个大战斗。
  我当时随师部在第一团。攻打敌人险要据点项山的战斗任务就光荣地落到我们的肩上。我们一团的前身就是我参军后所在的红二团第四连。它是一个有名的青少年连队。这连队上至连长、指导员,下至战士、炊事员,都是十三至二十四岁的青少年,十四五岁的最多。我们个头有的只比步枪高出那么一点点,有的还没有步枪高;讲话奶声奶气,穿最小号的军装还像罩件长袍,绑腿打到齐膝羞,腰带一扎要围两圈。平时还爱淘气,上树掏鸟窝,下水摸鱼,有时还会赌气哭鼻子。可是行起军来,不管拖着“几门炮”(战士戏称脚上打泡叫“拖炮”),照样一瘸一拐地走。打起仗来,一个个像小老虎。人们都习惯地热情称呼我们为“红小鬼”。
  项山是闽、粤、赣三省交界的一座大山,海拔1500多公尺,高耸入云,山势险峻;周围是一片无边际的原始森林,真有“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”之势。盘踞在那里的反动地主武装自恃天险,以为红军攻不上来,整天喝酒、搓牌,把项山当成一个“极乐世界”。
  敌人守在高山要塞,通往山上的道路只有一条,又窄又陡,大部队用不上,小部队又不够用;全师只有两挺三节式重机关枪,没有重火炮,要攻上去是件不容易的事。
  上级命令要每连抽出六个勇士,组成全师的战斗突击队,由张师长亲自担任突击队长。我和林琳听到这个消息后,激动地高举右拳向连长、指导员宣誓:“我报名参加战斗突击队,不完成任务,决不罢休!”连首长答应了我们的请战要求。
  突击队的勇士们踏上了征途。师长走到部队最前面,带着大家大步流星地向前挺进。深山密林里隐现着战士们雄壮的身影,山谷中回荡着嘹亮的歌声:
  “炮火连天,战号频吹,决战在今朝,我们少年先锋队,英勇武装上前线。……”
  东方露出鱼肚白,山间早晨格外寂静。经过一夜的急行军,部队离敌人已经不远了。战斗突击队按预定的作战方案,分成两路:一路由山的左边绕过敌人据点,袭击敌人后路;一路由张师长亲自指挥攻击正面。
  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是南天门。当突击队快要接近时,突然被两个哨兵发觉。这两个哨兵还没来得及隐蔽,就被我们的突击队员两枪结果了性。里面的敌人听到枪声,知道情况有变,慌忙敲起了大锣。
  冲破南天门是胜利的关键,突击队员们像猛虎下山似地往里猛冲。
  我和林琳一股劲冲向前。
  “哒哒哒……”忽然正面五六十米处的掩体里,响起了剧烈的机枪声。敌人利用掩体进行顽抗,拦阻突击队前进的道路。我们机灵地爬上靠近掩体的一堵矮墙,往掩体里扔了两个手榴弹。机枪被炸哑了,几个没有炸死的敌人抱头鼠窜。
  “冲啊,杀啊!”……我们边冲边喊,喊声惊破了敌胆。
  此时,袭击敌人后路的部队也打响了。龟缩在这里的反动地主恶霸武装,遭到腹背夹击,眼看大势已去,不敢抵抗,都各自四散逃命。
  敌人看看逃不脱了,竟回头一撒手,抛出许多雪白的小圆片,发出一阵清脆的“锵铃”声。
  突击队员们定眼一看,原来尽是银元。
  “不捡银元,活捉敌人,不让敌人跑掉!”我和林琳边喊边继续前进。
  战士们踩着满地的银元奋勇冲击。敌人走投无路,纷纷举枪投降。
  夕阳把整个天空照红。这一仗胜利结束了,我站在南天门上,望着刚劲挺拔、清翠可爱的苍松,感到自己更加坚强了。
  七、毛主席来到我们宣传队    战后,部队满怀胜利的喜悦开往江西寻邬休整。一天师首长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,要我们师和江西军区独立第三师北上,经瑞金到宁化集结待命。
  那时正值繁花似锦的阳春季节,满山遍野山花烂漫,争芳斗研,把苍翠的群山装点得更加艳丽。在春水盈盈的山间梯田中,翻身解放的广大农民经过毛主席亲自领导的“查田”运动的锻炼,劳动热情更加高涨,正喜气洋地忙播种,到处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。我们部队由江西寻邬出发,踏着山花簇拥的蹊径,经均门岭、会昌、武阳到达了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所在地、红色首都——瑞金。
  我们部队在瑞金休息了三天,驻在瑞金城南门和田光坑、上山坝一带。部队刚驻下,师司令部就下达通知,要求各连队打扫环境,整理个人卫生。同志们洗涤了征尘,换上新衣,精抻格外振奋。
  当天下午,师政治部主任赖玉宏同志接到工农红军总政治部的电话,说是中央负责同志明天上午要来看望部队。赖主任马上通知我,要我带分队的宣传员到各连队检查宣传标语和“列宁室”(当时称连队学习和活动的场所为“列宁室”,即俱乐部)布置得怎么样?我们听说中央负责同志要来看望我们,都高兴得又蹦又跳,猜测着到底是哪一位首长要来?
  3月29日早晨,红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,放射出万道金光。我们部队迎着朝阳,披着霞光,精神抖擞地出早操。因为今天中央负责同志要来看望我们,同志们非常振奋,“一、二、三、四!”的喊声特别宏亮,步伐特别整齐,表现出部队高度的组织纪律性和坚强的战斗精神。
  早饭后,师宣传科林科长给宣传队上了一个半小时的(红军宗旨和任务)课。下课时,己是上午9点钟左右。艳阳高照,春风和煦。同志们走出“列宁室”,呼吸着室外的清新空气,倍觉心旷神怡。我和李志标同志信步走出师政治部大门,突然发现红桥方向有十多个人朝着我们的驻地走来。我定眼一看,走在前头的一位身材魁梧,穿着一身灰色“列宁装”,头戴缀有红五星的灰色军帽,脚穿布鞋,步履从容,神采奕奕,感到好生脸熟!稍近,看清他那高高的额角,聪慧的目光,亲切的笑容,我认出来了——是毛主席,是毛主席来看望我们了!
  我和小李高兴地跳起来,想回转身向师首长报告。可是,这时毛主席已经走到我们跟前。他俯下身子,用纯朴的湖南口音亲热地问我:“小同志,你是哪一个部队的?”
  我腼腆地回答:“我们是独立十师政治部宣传队的。”
  “你们政治部驻在这里吗?”
  “是的,政治部和宣传队都驻在这座大屋里头!”
  毛主席刚跨进大门,张师长和赖主任就从后厅迎了出来,向毛主席敬了个军礼,走上前去向毛主席问好:
  “毛主席,您好!”
  毛主席笑容满面地回答:“同志们好!大家辛苦了!”
  我和李志标同志赶忙抽身往队里跑,又蹦又跳,三步并成两步地跑回宣传队报喜:毛主席来了,毛主席来看望我们了!
  毛泽东同志当时是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主席,工作很忙。我们是行军途经瑞金的部队,刚驻下,他就抽空来看我们,那么关心红军战士,怎不令人感动!这种深厚的阶级感情,怎不暖人心房!
  不一会,师首长和赖主任就陪同毛主席要到连队去看看。当路过我们住房时,毛主席问赖主任:“这间屋子驻的是哪个单位?”
  赖主任回答说:“是师政治部宣传队。”
  毛主席听说是宣传队,高兴地说:“好啊,我们先看看宣传队吧!”
  毛主席走进宣传队,同志们都站立起来,热烈鼓掌,表示欢迎。
  赖主任向毛主席介绍:“这是宣传队长王月楼同志!”
  王队长走近前去向毛主席敬礼,毛主席亲切地同他握手。我搬了张木板椅子请毛主席坐。毛主席坐了下来,也招呼大家坐下。
  毛主席刚进屋时,大家还有点拘束,但毛主席和蔼可亲,平易近人,谈笑风生,很快地感染了大家。屋子里谈话气氛也越来越活跃了。
  毛主席提起了古田会议之前,部队中有些人存在着一种轻视宣传队的倾向,就问赖主任说:“过去有人轻视宣传队,说什么宣传队是‘闲杂人员’、‘卖狗皮膏药’的,这些奇谈怪论现在还有说的吗?”
  赖主任说:“没有了,现在的宣传队员都是从部队中挑选出来的。我们宣传队是培养干部的好场所。”
  毛主席高兴地说:“没有就好。”接着,毛主席教导我们,宣传工作是红军第一个大工作,如果忽视宣传工作,就放弃了红军的一项主要任务。红军宣传队,是红军宣传工作的重要工具,宣传若搞不好,红军的宣传就荒废了。主席转身对赖主任说:“你们政治部要按照红四军古田会议的精神,加强对宣传队的领导,把宣传队教育好,训练好,建设好,才能胜任宣传工作,发挥更大的作用,更好地完成任务。”
  毛主席又关切地问王队长:“你们宣传队怎样开展工作的?”
  王队长汇报说:“我们宣传队,在部队行军时走在前头写标语,发动群众烧开水,每到一个地方,都要向群众宣传红军性质、宗旨、任务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。打起仗来,就参加战斗,到第一线作宣传鼓动工作,开展对敌人宣传,瓦解敌军。在部队里还要帮助战士识字,布置‘列宁室’,教连队唱歌。我们队里还有个漫画组,有两个同志会画画……”接着,王队长把我也介绍了一番。
  毛主席很有兴趣地问我:“门口的画是谁画的?”赖主任用手指着我说:“是那个小王画的。”
 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:“是我咋天画的,画得不好。”
  毛主席鼓励我说:“画得不错嘛!我们做宣传工作的,要多注意搞一些形象化的宣传,让群众一看就懂,不识字的也能看懂,这就是要多通过艺术的形式来进行宣传。”毛主席还教导我们:做好对内、对外的宣传工作非常重要。“列宁室”、识字班、夜校,都可以在连队和地方群众中普遍办起来,通过这些活动场所,对干部、战士和广大群众进行军事、政治教育、文化教育和开展文娱、体育活动,提高部队和群众的政治觉悟和文化水平。宣传工作有针对性,艺术性,要搞得生动活泼。比如,采用漫画、化装演出这些宣传形式就很起作用,很受欢迎。
  毛主席对我的鼓励,是喜悦,是振奋,是鼓舞!
  1933年作者在江西瑞金街头墙上的两幅漫画。毛主席看到后非常高兴,赞扬说:这漫画花的好,不识字的人也能看懂。
  八、东方军攻克连城     1933年3月,我师在瑞金驻防三天后,奉命往宁化禾口集,组建红军东南作战军。其下辖三个纵队:江西独立三师编为一纵队,福建独立十师编为二纵队,红军大学编为三纵队,总指挥叶剑英。
  这时,正是国民党反动派出动50万兵力,分三路对我中央苏区进行第四次反革命“围剿”。敌人来势汹汹,所到之处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激起了苏区军民的极大义愤。为了粉碎敌人的“围剿”,我二纵队一口气打了几个大胜仗,收复了一些失地。清流县莲花山阻击战,连城县溪尾上村阻击战等都打得很顽强,很漂亮。
  同年6月,东南作战军奉命取消,成立红十九军,我二纵队又编为第三十六师,师长张荣发。不久,红十九军又改编为福建军区兼红十二军:我师改为新三十四师,师长周子昆,政治部主任赖玉宏。我仍在师政治部宣传队任分队长,随一O一团行动。两天后,我师接到上级下达“歼灭进犯上杭苏区之敌”的战斗命令。我们像猛虎下山,势不可挡,一举收复了上杭白沙镇并抢占了水西渡、风云岭和七峰山,战斗从清晨打到晚上7点,全歼进犯敌人,共缴获机枪、步枪400多支。这一仗,狠狠地打击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猖狂气焰,大大鼓舞了苏区军民的士气。
  为了粉碎敌人即将发动的第五次反革命“围剿”,向福建开辟新苏区,1933年7月,中央军委决定由红三军团、红七军团第十九师、红十二军团第三十四师组成东方军,东征福建。
  1933年夏,东方军转入闽西作战。7月下旬,攻克泉上土堡。东方军首战告捷,军威大振。在取得清流、归化、将乐、顺昌之后,既而进攻连城,攻打十九路军。这时,我们红三十四师及红四师一部已先后奉命进至连城周围的四堡、北团一带,准备待机收复。
  连城,当时是红军在闽西的主要根据地之一。5月中旬,十九路军区寿年的七十八师占据连城。区寿年师是十九路军进犯闽西的先头主力部队。该师辖两旅六团及师属炮、工、通讯、辎重、特务营等,总兵力约万余人,系国民党军队的甲种编制装备师。区寿年将主力驻防于连城及四堡一带,将四六七团丁荣光部驻防莒溪,另以该团之黄康营驻防朋口,守卫龙岩至连城和龙岩至长汀两条大路的交叉口要道,具有战略要地价值。
  区寿年进入连城后,积极巩固和建立地方反动政权,改编地方民团,宣传“耕者有其田”“抗日必先剿共”等,企图继续进行对长汀侵犯的军事准备。
  这时,东方军的主要任务是“争取消灭蒋蔡主力七十八师”和“夺取连城、新泉,争取福建苏区扩大与联成一片”。
  东方军的红三军团第四、第五师,红七军团第十九师和我们三十四师在连城山下村一带集结,在距连城约20里的地方召开了热烈的誓师大会。总指挥彭德怀在会上作了鼓舞人心的战斗讲话。会场上,充满了强烈的战斗气氛,场中,刺刀闪闪眩目,刀光剑影,“活捉蒋蔡”、“消灭敌人七十八师、纪念八一”的口号声,此起彼伏,响彻云霄!
  次日,上级决定进攻朋口之敌。部队到达中屋后,东方军政治部分为前后两个梯队,前梯队随军出发,后梯队留中屋协助政府动员群众参军参战。部队向朋口出发时,我们宣传队沿途唱歌、喊口号,做宣传鼓动工作。我们和红四师宣传队还化装成难民演出,向部队控诉敌人摧残苏区的罪行,部队很受感动,许多同志高呼“为苏区受难群众报仇”。
  连城朋口战斗,是东方军最主要的战斗之一。
  朋口位于连城西南侧,距连城五六十华里,为龙岩至连城和长汀两条大道的交叉处。当时,尚未修筑公路,部队行动必须步行。朋口是一个四面高地环围的小圩镇,东北面通连城比较开阔,西北面通长汀和东南面通莒溪都是山地隘道。我军如控制朋口,即可切断敌人的后方交通线,威胁连城及龙岩。
  据彭德怀同志回忆,当时,上级给东方军规定了由北向南的进攻路线。这样,我军就处于仰攻地位,对我十分不利,而且难于接敌,无法完成任务。为此,彭德怀为了找到攻击点,亲自带领侦察排,冒着酷暑,深入前沿阵地侦察。经过研究,选择朋口作为突破口,采取围城打援的方针,调动莒溪及连城援敌,而集中主力歼灭援敌于运动之中。这个作战计划,后来获得批准。
  7月29日晨,我东方军向朋口、莒溪守敌同时发起进攻。我们红三十四师和红五师则在外围担负牵制连城敌人、打击增援之敌的任务。区寿年即从连城派出钟经瑞四六六团于当晚赶到莒溪,次日晨增援朋口。30日,在我东方军绝对优势兵力的强大攻势下,敌人全部阵线被我突破,红军愈战愈勇,不到五个钟头,敌钟经瑞团和丁荣光团及黄康营被我全歼。
  8月1日,东方军第三军团、第七军团十九师和第三十四师在连城东面的下堡胜利会师,举行了“八一”建军节纪念和祝捷大会。在庆祝会上,三军团军团长兼东方军总指挥彭德怀,政委滕代远都讲了话,政治部主任袁国平主持了大会。寻淮洲也参加了大会。同时,还举行了宣誓和授团旗仪式。当晚,还举行了文艺节目表演,火线剧社表演了新编的《谁能救中国》一剧。整个文艺晚会一片欢腾,热闹空前。
  8月3日,十九路军总部恐区寿年师被全歼,电令区师放弃连城,向永安撤退。当区师主力撤至连城姑田镇时,我红四师、红十九师和红三十四师的先头部队奋起直追,一口气奔跑40余里,终于在姑田追上敌人。敌人一触即溃,纷纷向小陶方向夺路而逃。我军直追小陶,敌人一败如水。我们三十四师追至小陶及大陶,歼敌一个营,缴获轻机枪3挺,重机枪3挺及步枪300多支,子弹10万余发,取得了很大胜利。这时,区师残部已如惊弓之鸟,不顾士兵疲劳饥饿,马不停蹄向永安奔逃,昼夜败退170华里。据说,区师残部沿途争相窃取居民食物,有一人家的喂猪饲料亦被抢食一空,尤如丧家之犬。
  此役,我东方军共消灭区师1个旅3个团,俘敌团以下官兵2000余人,缴纳各种枪支2000余枝,军粮150O担,无线电台3架,筹款万元以上。当时,区师的一位李参谋曾说:连城的溃败,是十九路军参加“反共”内战史上受到的一次重大打击,也是尔后该军觉悟转变的一个重要因素。
  袁国平主任在总结连城战斗时,曾高度评价此役“士气之盛,作战之勇,动作之速,歼敌之多,鼓动之烈”为当时战斗所罕见。
  东方军攻下朋口后,敌人弃城而逃,我军不费一枪一弹,就收复了连城。8月5日,东方军追击部队从姑田、小陶、大陶回师连城。次日晨,三军团先头部队进驻连城。7日,我们三十四师也奉命进城。
  这时,东方军已完成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。8月16日,东方军除留红三十四师驻守连城外,其余部队奉命执行第二阶段新的战斗任务,即向闽中进军。
  我们三十四师进城后,师部驻南门,其余部队驻城郊。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广泛发动和宣传群众,恢复整顿各级苏维埃政权,建立地方武装。这时福建军区司令部、政治部由上杭南洋、茶树下等地搬到连城。我们红三十四师归还福建军区建制。福建军区司令部驻南门的一个祠堂里,政治部驻在一所四合院的小学里,供给部、卫生部驻在体育场边上的民房里,我所在的宣传队和政治部驻在一起。同时,福建军区直属特务营、新兵团、随营学校等单位也在连城整训。
  福建军区在连城驻防期间,首先是帮助恢复县委和县苏维埃政府。其次,帮助整顿地方武装,主要是红九团、红七团和县独立营。为了纪念在保卫连城战斗中壮烈牺牲的原县委书记李光明,命名连城县为明光县,原连城独立营为明光独立营。
  这期间,福建军区建立了工作团,帮助地方开展群众工作和政权建设,同时,还广泛的开展了查田阶级运动。我们宣传队同福建军区宣传队合并,被派到林方、坑子堡、罗坊等一带工作。当时,连城城郊附近土匪活动猖獗,我们宣传队出发之前,文场区苏维埃政府已在坑子堡成立,但是,还不到半个月,就遭到当地敌人的袭击,十几位工作人员全部遭难,有的被打死在床上,有的躺在地上,其景惨不忍睹。当我们赶到时,匪军早已逃跑了。
  我们工作团重点是做好查田的组织宣传工作,帮助乡一级恢复和建立政权,发动群众进行分谷分田的斗争。从连城的东、北部来看,团匪活动频繁,群众工作基础较差,每人分得田地约一亩,而实际每人未分到耕地。从东、西部来看,群众基础较好,一般团匪不敢骚扰,局势较稳定,查田运动开展得较顺利。由于“左”倾错误对查田运动的影响,出现了地主不分田,富农分坏田,还打击了少数富裕中农,因而不少人外逃,有的地区工作很不好做。
  由于“左”倾错误的影响,我们在连城也开展了所谓的“反罗明路线”的斗争。这场斗争的实质是针对省委、省苏的正确路线。当时,福建军区司令员兼红三十四师师长周子昆、政委谭震林等领导同志认为,省委代理书记罗明提出的在边区开展游击战争,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连城、长汀一带发展,使闽西与闽北联成一片等意见是正确的,是符合毛泽东同志关于开展游击战争、发展和保卫革命根据地的思想,也是符合当时苏区反“围剿”的实际情况。但是,由于对“反罗明路线”的不同看法,上级将福建军区司令员周子昆调离,随三十四师赴归化反“围剿”,政委谭震林也调往瑞金去了。
  9月,红三十四师主力奉命北上,编入红军主力一军团配合三军团行动,留下少数部队驻防连城,其中,我们政治宣传队都留下来了。由于连城驻防兵力较薄弱,中央军委派苏区工人师共2000余人,驻防连城姑田一带,主要任务是保卫连城,打击华仰侨团匪和反动武装大刀会。
  10月20日,福建军区奉命移驻长汀十里铺,与福建省委、省苏一起。第一天,我们在罗坊宿营,第二天才到十里铺。同时,苏区工人师也奉命调回。福建军区第二分区司令部、政治部、红九团、明光独立营、军区特务营共2000余人,仍驻防连城。第二分区司令员为朱森,政治部主任赖荣传。连城的主力部队是红九团。
  东方军人闽作战,取得了伟大胜利,给敌人第五次围剿以沉重打击,极大地鼓舞了苏区人民的革命斗争士气,它的历史功绩是不可磨灭的。在闽西战斗中,东方军取得了连城朋口战斗的重大胜利,解放了连城等广大地区,并在不长的时间里,帮助恢复了红色政权和发展生产,产生了极其广泛而深刻的影响。
  从政治方面看,帮助恢复和发展苏维埃政权,掀起了踊跃参军参战的热潮。东方军夺取连城后,即派出红三十四师,以及福建军区、红九团等红军部队,保卫连城县委和县苏政权。红三十四师和红九团深入姑田、宣和、北团、罗坊等地,广泛宣传和发动群众,恢复区、乡政权。福建军区则在城郊一带,积极开展群众工作和政权工作。同时,开展了分田分地的斗争,提高了群众的觉悟,从而有力地推动了县苏的各项工作。当时,连城全县扩大红军360O名。仅新泉模范团就有100O余人参加红军。在东方军的胜利影响下,闽西恢复了(上)杭、新(泉)、连(城)各县苏区,并开拓了泉(上)、清(流)、归(化)纵横数百里的新苏区。
  从经济方面看,帮助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查田查阶级运动,激发了广大劳苦群众参加生产建设和支授革命战争的积极性。红三十四师和福建军区都成立了工作团,深入农村宣传查田查阶级运动的意义,发动群众进行斗争,使广大农民在查田运动中得到实惠,从而提高了生产热情。虽然,查田运动受到“左”倾错误的影响,过火了点,但是,从当时的实际情况来看,还是起了一定的积极作用。他们在中央苏区经济建设的竞赛中,提出推销经济建设公债8万元。他们还慰劳红军布草鞋7万多双,筹款4.5万元支援革命战争。东方军还在连城一带,筹集了大量物资运回中央苏区,部分地解决了当时红军穿衣、吃盐等困难。
  从军事方面看,帮助整顿和加强了地方武装力量,保证了各项工作的开展。连城朋口战斗,东方军打垮了十九路军主力区寿年师,是以后促进该军联共反蒋抗日的一个重要因素。在福建军区和红三十四师的帮助下,红九团和明光独立营通过整顿,大大提高了战斗力,不但击溃和消灭了连城一带华仰侨土匪和大刀会,保卫了连城苏维埃政权,而且深人敌后,配合主力兵团作战,牵制了敌人,巩固和开辟了新苏区。
  九、红军青年训练队长汀,是中央苏区的繁华城市,素有“小上海”之称。福建军区政治部就设在东郊,我们宣传队驻长汀十里铺,改编为福建军区随营学校青年训练队。我在青年训练队一班当班长,全班共12人。成立青年训练队是为革命战争服务,培养军事、政治人才。学习内容主要有军事、政治和文化知识。军事方面有单兵战术、班进攻、防御和指挥等。政治方面有《列宁主义概论》、《论政党》、《古田会议决议》、《红军政治工作条例》和俱乐部文化工作等。
  在革命战争这一艰苦的环境中,能有相对稳定的时间坐下来学习,是一次十分难得的机会。时问就像黄金一样宝贵。在学校里,我听课、记笔记、写心得,如饥似渴,不浪费一丁点时间。在考试中,我的政治、军事和文化所有课目的成绩均为优秀,是全校15个优秀生之一。在红军这所大学校里熔炼、抚育,使我的思想坚定了,骨头坚硬了,肌肉坚实了,认识得到了提高。
  这次学习,也使我能够有时间坐下来回顾我参加红军以来的经历。我感受最深的有以下几点:
  第一,为土地为自由为苏维埃政权而奋斗。
  在我们革命队伍里有许多“红小鬼”,这些“红小鬼”大多是十四五岁,也是我的亲密战友,如武平的李志标、林琳,长汀的张福标,古城的廖寿柏.兴国的黄家盛,湖南的张日佐等。我们参加红军的唯一目的,就是为了人民革命,为了人民解放,为了共产主义伟大事业而英勇战斗。
  我们一参军,就在军旗下宣誓:我们是工农的儿子,自愿来当红军,为土地为自由为苏维埃政权战斗,服从命令,听从指挥,牺牲一切,为保卫苏区人民利益,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……当红军,首先要解决好生死观。不怕死,树立正确的生死观,是我们人生观面对的一个重大选择。我参军后的首仗是随部队攻打武平中堡。开始,我听到枪炮声,有点紧张,但很快就被强烈的战斗气氛所感染,恐惧感一扫而光,心里只想着一句话:冲上去,坚决消灭敌人。这次战斗共歼灭地主民团40多人,虽然是小胜仗,但是对我这个新兵是一个鼓励。在攻打项山的战斗中,我参加突击队,冲锋在前,不怕死,机智灵活,英勇顽强。经这次战斗的锻炼,使我变得更加成熟了。在红军学校里,我们系统地学习了红军游击战战术。这个战术最重要的要领是:敌进我退,敌住我扰,敌疲我打,敌退我追,游击战里操胜算;大步进退,诱敌深入,集中兵力,各个击破,运动战中歼敌人。毛泽东在井冈山总结的作战经验,它是我后来指挥打仗的战术思想,这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。
  第二,不怕苦,不怕牺牲,不怕任何困难。
  部队行军、打仗,如同家常便饭。但其艰苦性是难以形容的。
  闽西在地理位置上,东靠博平岭,南与粤东毗邻,西与赣南接壤,北与建宁泰宁相连,包括龙岩、漳平、宁祥、永定、上杭、长汀、连城、武平、归化、宁化、清流、平和等十几个县。全区山脉纵横,绵亘起伏,山高林密,地形险要。部队时常要在闽粤赣的山区中辗转奔走。
  隆冬降临,山谷、丛林都布满了积雪。我们红军战士身着单衣,脚穿草鞋,冒着风雪在崇山峻岭和没膝的草丛中跋涉前进。有的没了鞋袜,只好赤脚踏雪翻山,岩石剌肤,寒风透骨。我们几个“红小鬼”都互相帮助,互相团结友爱l咬紧牙关紧跟队伍。到了夏天,炎天似火,骄阳流金。我们时而涉过激流,时而穿过丛莽,时而翻山越岭,面对滚滚热浪,挥汗如雨。艰难转战,衣衫褴褛,饥饿疲乏。我们有时两三天未吃一粒米,天天吃南瓜、野菜和草根。但是,我们胸中的革命意志是那样旺盛,一种革命英雄主义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,冲破严寒、酷暑和饥饿,写下了热情洋溢的诗篇。
  1933年7月,我们在上杭南阳马洋洞和十九路军打了一仗,共歼敌两个连约500人。那时,气温高达38℃,我们押着100多名俘虏爬上海拔1000多米的大山。到了山顶,炎热难忍,人就像在蒸笼里一样,浑身是汗,嗓子冒火,想喝一口水都没有。我带领宣传队协助押送这批俘虏,一边行军,一边向俘虏宣传党和红军的政策。十九路军的士兵们在我们宣传的感染下,觉醒了。
  他们说:“我们在上海淞沪县是有名的抗日部队,被迫调来福建打红军,真不应该。”
  我赞扬地说:你们十九路军在上海打日本鬼子,很英勇壮烈,名气很大,全国人民都拥护。但是你们到福建、江西来打红军,确实不应该,这里的老百姓都反对你们。
  “你们不要怕,红军优待俘虏,想回家的,发给路费,想革命的,就留下来当红军,我们欢迎。”我反复地讲道理,以开导他们。
  这批俘虏,经我们一路上的宣传教育,终于有80多人自愿留下来参加红军,并很快地补充到部队。
  第三,宣传群众,组织群众,武装群众,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。
  我入伍以来,基本上是干红军的宣传工作。部队打到哪里,我们就把宣传工作做到哪里。写标语,画漫画,讲革命,唱山歌,演节目,特别是红军歌曲,我会唱30多首。在连城,我学会了做地方工作,学会了调查研究,写出了组织群众、帮助群众建立政权的调查报告。这份报告,有分析有研究,受到上级的表扬。这也是我的一个成功尝试。
  根据军人誓词和共青团章程,我们都坚持每周六劳动日制度。在苏区,我们帮助军烈属耕田、收割粮食。在白区行动时,帮助贫农和困难户搞些生产劳动,把打土豪、地主的粮食分给他们,挑粮上门。在长汀十里铺的半年时间里,我带领全班12人,与12户军烈属挂钩,坚持为她们挑水、砍柴、种菜、养猪、耙草、积肥等,几乎样样农活都干。我们的这一活动,受到当地人民群众的赞扬。
  第四,《古田会议决议》冲破了重重叠叠的乌云,光芒四射。
  1929年12月底,中国共产党红四军第九次党代表大会在福建上杭古田召开。当时,红军基本上是由农民、游民和参加起义的国民党军队组成的,都或多或少的带有农民意识和旧军队的思想作风,如单纯军事观点,极端民主化,非组织观点,绝对平均主义,主观主义,个人主义,流寇思想,盲动主义,打骂体罚和枪毙逃兵等等。这些问题不解决,就同流寇一样,根本承担不起中国共产党的伟大任务。为了迫切地解决这样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,毛泽东亲手起草了《关于纠正党内的错误思想》的决议,做了大量的工作。这一具有决定意义和伟大历史意义的会议,虽然才开了短短几天,却解决了红军的命运、前途的大问题。《古田会议决议》,完完全全地置红军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指引之下,在中国共产党的绝对领导之下,创造了一支新型的人民军队。它同毛泽东“工农武装割据”的中国革命道路的理论融为一体,担当起了夺取中国革命胜利的无比伟大的任务。
  我一参军,就学习《古田会议决议》,行军、打仗都离不开它,几乎成了我工作上的法宝,其指导思想始终指引着我向前……1934年元旦过后,上级决定学习成绩优异的同学提前毕业。14日,我同张花南等同志奉命到红九团报到。出发前,福建军区政治部主任杨英专门找我去,很严肃地说:“红九团需要配一名有经验的地方工作干部,你人伍后长期从事宣传工作,政治表现好,经验丰富,而且在训练队进步很快,政治、军事、文化成绩都是第一名,又熟悉当地的情况你担任这项工作很适合。军区政治部研究决定,任命你为红九团地方工作干事。同时,我们党委和学校党总支同意你正式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。”
  我浑身的血液在奔流、沸腾,庄严地举起右手:服从组织决定,为共产主义事业牺牲一切!
  时代像大海波涛在奔腾汹涌,在我的革命生涯中,艰苦而又壮丽的一页展开了。
(责任编辑:苏红网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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