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处令人难忘的温泉—记福建连城新泉

        中国有多少温泉？我不知道。

　　日本有多少温泉？我也不知道。

　　世界有多少温泉？我更不知道。

　　但在心里，有一处始终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泉，我自己知道，那就是福建省连城县的新泉。

　　1966年12月中旬，我们几个红卫兵徒步串联，在闽西北的大山里足足走了20多公里，前无村，后无店。内外衣全部塌湿，出了一身的臭汗。下山后的路好走了，赶紧查地图，如果加快脚步，当晚可以赶到连城县一个叫新泉的小镇宿营。于是，我们顾不上歇脚喘气，挥动双臂，迈大步伐，直奔新泉而去。山在路边，路在山间，早早地就不见了太阳。只见天际线处的光亮一点一点地暗下去，最后只剩下脚板底下微微泛白的沙石路与身旁黑黝黝的大山。月明星稀时分，山势变缓，公路前方右侧，现出开阔地，远远地见到一片灯光，定是新泉无疑。进村投宿，请房东做饭充饥后，问主人如何洗涮？主人才缓缓道来：“本村不同于别处，要烧水在自家院内的木屋里冲洗。我们村边有温泉，随时随地可以洗洗涮涮，解乏得很。洗上一个澡，睡个好觉。保你们明天精神抖擞地上路。”

　　于是乎，拎着毛巾肥皂，男主人带着我们三个男生向村西小石板路绕往村南，女主人带着两位女同学向村东小石板路绕往村南。村西石板路边上，就是一条三、五米宽的小河，热气蒸腾。远远地似乎从大山边上流过来，河面在月光映照下，飘逸着一股股的水汽，一时可以见到粼粼波光，一时又被水汽所掩盖。

　　这个村子很大，住户很多，小石板路很长，很光滑。大家小心翼翼地走，生怕滑倒。几分钟后，终于走到村子的最南端，朝远处看，黑压压的，不见一丝灯光。眼前出现一瓣池塘，比城里任何一个澡堂子的大池都要大，池壁用巨石垒就，一层层地交叉叠加，坚固异常。池塘中间用很长很高大的树条笆由池底往上隔绝。小河里的水从西北角流入，再从东南角流出。树条笆只隔住人们的视线，却不阻断水流。我这才弄明白：为什么男人从村西来，女人从村东来。男主人告诉我们，只要天黑下来，村西路上便全是男人，村东路上便全是女人。即使光着屁股从家里过来，也不打紧。真正的民风淳朴，真正的男女有别。

　　温泉池塘的一侧，砌有石阶，我们脱下衣服，依众人样放在石坝的任一空处，顺着石阶下至塘底。水深齐腰，水温稍热，尚能忍受。这使我想起白居易在《长恨歌》中所吟的诗句“温泉水滑洗凝脂”。

　　当年倾国倾城的杨贵妃，在临潼泡汤，不过如此吧？

　　温泉池塘里可打肥皂，皂泡水随流水漂走，转眼仍是一池热气腾腾的碧水，水质润滑，连带着身上的皮肤也滑溜溜的。男主人告诉我们：当年红四军来闽西，朱军长和毛委员曾在这大池里洗过澡。我们几个红卫兵感到极大的荣耀，他还告诉我们这个温泉水从山里刚刚涌出来时，温度更高。为什么让他绕村半周呢？就是为了降温，流了三四里地后，流到村子南端，温度刚好能洗澡，于是村里人便在这里砌塘筑坝，修下池塘，供全村人洗浴。由于每天泡温泉，新泉人身体健壮，老人们多长寿。

　　洗过温泉，这一夜，我们完全睡死过去了。直到日上三竿，吃过早饭，才准备上路。这时疲劳已一丝不见，浑身上下充满力气，觉得再跑上一百里地也没问题。

　　那年代，不懂享受。也不知道应在新泉驻扎几天，每天去泡泡温泉。哪像今天，泡温泉已成为一种时尚文化，有人专程去日本，专门在大雪天泡温泉，一边看着雪花纷飞，一边浸泡在冒着热气的池塘里，看头顶上的树叶随风摇动。

　　连城新泉有这么好的温泉，这么优越而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，到今天这样一个经济腾飞的时代，也不知道当地人民及政府是怎样开发利用的。这样一处温泉会给当地民众带来极大的经济效益。但从我42年前离开至今，从未在报刊、杂志、电视见到新泉的任何一点消息。别的不敢妄言，最起码的欠缺是宣传不够。北京城周围从3000米深水井中提出的地热水都年年、月月、日日在作着花样翻新的宣传。说得尽人皆知。中国、福建、连城、新泉，那样一处令人难忘的温泉，那样一个纯天然，从地下涌流出来的条件异常优越的温泉，怎不见闽人大书而特书呢？

　　中国的茶道、插花、泡汤传到日本，被大和民族发挥到极致，以至欧美人都以为是日本人的原创。这倒也无妨，只是中华民族有必要当一当学生，再从日本人那里学习长处，结合中国古代传统，发扬光大，把这些原属国人、国学的东西重新高举。

　　我这里暂且作一回忆，替当年新泉的老房东来一个广而告之。朋友们不妨到新泉去看看，舒舒服服地来个温泉浴。